当市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李哲推开沈家别墅那扇虚掩着的厚重铜门时,扑面而来的,不是预想中的血腥味。
客厅里狼藉一片,水晶吊灯的光芒下,生日派对的彩色气球和缎带还挂在墙上,“祝星宇18岁生日快乐”的横幅歪歪斜斜,透着一股诡异的喜庆。
地上,倾倒的香槟塔、破碎的玻璃杯和翻倒的欧式沙发,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这里曾发生过的暴行。
那个刚刚成年的少年,沈星宇,穿着一身洁白的定制西装,安静地坐在巨大的真皮沙发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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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他的脚边,躺着一个中弹的中年男人。男人手里的雪茄还未燃尽,昂贵的西装上,鲜血染红的面积正在不断扩大。
小王脸色发白,强忍着胃部的不适,压低声音汇报道:“李队,现场……太惨了。初步探查,一共三名死者。除了客厅的沈国安,他妻子王丽华在二楼的卧室,女儿沈月在她的琴房……都是一枪毙命。”
法医和技术人员正在小心翼翼地工作,相机的闪光灯不时亮起,将这人间惨剧的一幕幕定格。
沈星宇已经被戴上了手铐,但他依然安静地坐在那里,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。
李哲从业二十多年,抓过的凶犯不计其数,有穷凶极恶的,有激情杀人的,有悔恨痛哭的,却从未见过这样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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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沈家的管家,叫福伯。他说今晚是少爷沈星宇的成人礼晚宴,本来一切都很正常,宴会结束后宾客也都离开了。他回自己房间后,突然听到楼上有争吵声和枪声,吓得躲了起来,后来没动静了才敢出来,看到……看到这一幕,就立刻报警了。”
少年抬起眼皮,看了他一眼,没有说线岁了,对自己的行为,应该有足够的认知能力。”李哲的语气很平稳,试图建立最基本的沟通。
李哲凝视着他,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情绪,哪怕是愤怒、是悲伤、是恐惧。
李哲从别墅里走出来时,夜风正凉。他点了根烟,深深地吸了一口,吐出的烟圈久久不散。
所有人都没办法理解,那个在外人眼中近乎完美的“天选之子”,为何会对手握滔天恩情的养父一家,举起屠刀。
所有被询问的人,包括沈家的亲戚、朋友、公司的下属,都提供了一份近乎完美的证词。
他不仅是商业奇才,更是慈善家,多年来捐建了无数希望小学,资助了上千名贫困学生。
“我们都觉得,老沈对星宇,比对亲生女儿小月还要好。”说话的是在沈家工作了三十年的老管家,福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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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先生是在一个福利院门口见到当时才几个月大的小少爷的。他说看到那孩子的第一眼,就觉得有缘分。那时候先生和夫人结婚多年,一直没有孩子,就把他领养了回来。”
“小少爷小时候身体不好,经常半夜发烧。先生不管生意有多忙,有多少重要的会议,都推掉,亲自抱着小少爷,在医院一守就是一整夜。”
“小少爷喜欢天文,先生就花大价钱,在别墅顶楼给他建了一个小型的天文台。”
“小少爷的每一次家长会,每一次校园活动,先生都亲自参加,从不缺席。景川市有几个人不知道,沈国安的儿子,就是他的命根子。”
“好,那真是没得说。”福伯毫不犹豫地回答,“小少爷从小就特别懂事,聪明、有礼貌,学习从来不用人操心,年年都是第一。他对先生和夫人,比亲生的还要孝顺。”
“他和他妹妹小月的关系也特别好,小月特别崇拜她这个哥哥,什么都听他的。”
福伯说着,老泪纵横:“我在这家人身边几十年,从没见过他们红过一次脸。这…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?老天爷怎么能这么不开眼啊!”
。沈国安富可敌国,沈星宇作为他唯一的“儿子”,自然是第一顺位继承人。会不会是这个年轻人利欲熏心,等不及要继承这笔庞大的遗产?
根据沈国安早就立好的遗嘱,在他死后,名下百分之七十的资产,都将无条件地划归到沈星宇的名下。剩下的百分之三十,则留给妻子和女儿。
“沈先生非常信任星宇少爷。”律师说道,“他多次跟我表示,星宇虽然年轻,但商业天赋和品性都远超常人,是未来沈氏集团最合适的接班人。”
“而且,”律师补充道,“就在上个月,沈先生已经签署了股权转让协议,将集团百分之二十的股份,作为成人礼物,提前转给了星宇少爷。从法律上说,沈星宇现在已经是身家百亿的富豪了。”
。会不会是沈星宇在外面结交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,或者欠了巨额赌债,被人胁迫,不得不铤而走险?
沈星宇的社交圈子格外的简单,除了学校的几个同学,基本上没有别的朋友。他没有一点不良嗜好,不抽烟,不喝酒,更没有去过任何娱乐场所。
“李队,这小子简直就是个圣人。”年轻刑警小王看着调查报告,一脸的不可思议,“我们把他从小到大的老师、同学都问遍了,没有一个人说过他一句坏话。所有人都说他阳光、开朗、乐于助人。”
。会不会是家庭内部,存在着不为人知的矛盾?比如,沈国安对养子有某种变态的控制欲?或者,妹妹沈月和哥哥之间有嫉妒?
妹妹沈月更是哥哥的“头号粉丝”,她的社交账号上,发得最多的就是和哥哥的合影,字里行间充满了崇拜和爱慕。
“沈叔叔家,是我见过的最幸福的家庭了。”沈月的一个闺蜜哭着对警察说,“星宇哥对小月特别好,谁要是敢欺负小月,他第一个不答应。他们怎么可能会出现矛盾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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媒体的报道却愈演愈烈,各种离奇的猜测层出不穷。有说豪门内斗的,有说仪式的,甚至有说沈星宇被外星人控制了的。
李哲看着眼前这熟悉的、充满烟火气的争吵,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沈星宇那张冷漠的脸。
李哲把自己关在办公的地方里,已经整整两天了。他面前的白板上,画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物关系图和时间线,但每一条线索的末端,都是一个大大的问号。
李哲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,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,无论朝哪个方向跑,最终都会撞上一堵冰冷的墙。
他决定不再去看那些复杂的调查报告了。他站起身,走到物证室,申请提取了沈国安的私人物品。
他只想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男人,一个父亲,去看看他生活中最真实、最原始的痕迹。
物证袋里,是沈国安的一些随身物品:钱包、手表、车钥匙,还有一串看上去很老旧的钥匙。
之前的调查员看过这串钥匙,上面没有一点标识,既不是家里的,也不是公司的,便认为这只是老人一个无伤大雅的怀旧习惯,没有深入追查。
在钥匙柄最上端,靠近钥匙环的地方,有一排被常年磨损得几乎快要消失的、用钢针刻上去的微小刻痕。
当李哲费力地辨认出那串刻痕的内容时,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,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!
动作之大,甚至将身后的椅子都给带翻在地,“哐当”一声巨响,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
